我们彼此依靠,彼此保护,彼此伤害,彼此原谅,我们在黑暗中摸索什么是爱,我们学着怎样去爱,我们最后还是不明白,我们的爱,究竟将室活急月营局担受年等错在哪里。
记团永沿律庆 "微凉·微伤">微凉·微伤
省第损神练笔探草球老 一
远远的我就看见了爸爸被,他五十多岁面容上的皱纹笑起来,挤成了一朵花。他站在门口,同前来道贺的宾客握手致谢。他旁边站着年轻的女人,穿洁白的婚纱,站的笔直。跟父亲的佝偻很来自不协调。
父亲看见我显然很激动,手伸过来,微微颤抖,想要牵住我的手,看到我面无表情的脸,又有些困惑的看着我,手杂列停在半空,不敢向前。
他应该是没有想到我会来吧,他打电话给我的时候,语气里没有任何期盼,也听不出任何希望,只是简单的传达,他要结婚了。
可是我来了,本来不想来,后来又去买子爱强陆职既明问粉了汽车票。在车上,裹着毯子睡觉。醒来的时候枕头湿了一星片。四年未见的父亲,在四年的时间里,他打超科映电话给我,总是试图跟我说点什么,回应他的却只有一片沉默,然后他就只能叹着气把电话挂掉。
四年前我把大学通知书摔刑待是在他面前,我说,从此你我都自由了。他抬头看我,无声,眼睛里是混沌的晶亮。评原盐在他的妻子离开他以后,他在迅速的老去。我害怕见到他更加苍老的样子。一想到这些若行走假心就会疼痛。
爸爸最终还是把我的手拉起来,我没有反抗。他对所有人骄傲的说,这是我的女儿。我站在父亲背后,这个和我相依为命360百科的男人,我却用我所有的叛逆与倔强对待他内心的荒凉。我并不想恨他,只是想用冷漠来维持心里父亲的完美形象。
走过人群,我用力的甩开他的手。不理会他吃惊的表情。拼命的喝酒,看父亲还有那个年轻女人笑脸,依然觉得厌恶。
拨开人群,端着酒杯,走到穿白色婚纱的女人面前。我说,祝贺你,就要成为有钱的贵妇了。父亲轻轻的把我拉过去,低声说,小格,你喝醉了。我用力的把我的手从他的手里拔出来。笑的放肆,我把酒杯举到那个女人,那个即将成为我后妈的女人面前,我说,喝了它,看起来你很清醒,你有数过他床上的女人吗。
身子一斜,差点摔倒在地上,嘴角有些甜腥。先前模糊的视线现在反而有些清晰。父亲额头上有暴怒的纹路。睁大着眼睛瞪着我,恨的眼神,也许是我眼花,他的眼底分明有些伤心欲绝。我忽然就想起了,十几年前我也曾被一个女人这样狠狠的甩了一巴掌,那个女人我因此恨了他十几年,现在依然恨着。
父亲被旁边的容组面互图判州庆口护民人拉住,穿白婚纱的女人,脸色铁青。我想要逃离,身体仿佛被束缚,用尽残余力气想要挣脱。
踉跄的脚步,摇晃的人群,父亲暴怒的眼睛,旁人轻声的责备,出门。有轰然倒地的声音,是破碎的亲易战百余供气凯药情。我的伪心伤害,让它碎裂。门外有刺眼的阳光,眼泪砸在地板上,瞬间消失。
一切都村资仅鸡门的季会慢慢消失的。
二
我辞掉了工作。觉得很压抑,想要换一种方式生活。我端着一个箱子,里面有一只鼻子通红的小猪,西凌送的。我的笔记本,还信弦小占觉督晶军着满烟有我的咖啡杯。简单的离开,就像来的时候一样简单。我端着这个箱子,在公园一条长椅上,从早上坐到日落。没有跟任何人联系。只是表情麻木的看来来往往的行人。周围一点一点的沉入黑暗,树木的轮廓开始变的模糊不清。我想到了西凌。
打车到西凌的住处。敲开门,西凌眼神里有一丝慌乱,把我让进屋,转身就进了危续渐盟汉啊境状卫置厨房。说给我倒水。许久都不见他出来。回头向厨房看了看,餐桌上摆着的西式烛台很显眼。进门的时候没有注意,那里早已有一双高跟鞋,仿佛是进门的时候很匆忙,一只侧躺在另一只的不远处。心里已有所察觉,悄与短到巴扩复任义场悄走出门,轻轻的把门带上。我不利举任良白独杆谁知道我对西凌的感情有没有升华成爱情,但是心里像被别人抢走了心爱的东西。
走进电梯,深深吐一口气。才发现装着小猪的箱子忘在了公园里。我决定回去拿。
回到公园的时候,天黑的一塌糊涂。我的箱子不见了。找遍了所有的长椅,也没看见。没有很难过。思想空白。坐在长椅上,很想发呆。
于是我很偶然的认识了占越。
他说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不应该一个人坐在这里,很容易引起单身男子的邪念。我抬起头看他,他说话的时候看着天,穿着线条分明的黑色西装,留着干净细碎的短发。看不清他的脸,只隐约看见他微微上翘的嘴角,不屑的笑容。
我斜着眼看他,我说,有没有引起你的邪念?……想喝酒,可是肚子很饿。
他向我伸出手,黑暗里看不清楚的脸,微微上翘的嘴角,说,很荣幸。
我喝了很多酒,他把我带回了家。我倒在他家的沙发上,很柔软的深蓝色沙发。他用毛巾帮我檫干净了脸。然后用毛巾包好冰块,轻轻敷在我的额头。我的眼睛睁不开,但我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,他从沙发走到厨房,又从厨房走到沙发来来回回的脚步。如果这时候他想要对我做什么,我肯定没有力气反抗。但是他只是在我身上盖了一张毯子,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背。我想也许他是一个温柔的人吧。
早上醒来的时候,他已经出门了。桌上是他留的纸条,告诉我醒酒茶放在哪,三明治和牛奶放在哪。说如果我愿意,就在他家多休息一伙,只要别忘记锁门就行了。最下面是他的名字和电话号码。
三
一个人在房间,寂寞的姿态,有了莫名的牵挂。试着发短信给占越。
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放心让我一个人在你家,不怕我把你家搬空吗。
不怕,我相信你,你愿意跟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吃饭,就是对我的信任,所以我也相信你。
恩,好象是正常的逻辑,但是没有几个人会这样去想。
那你现在能告诉我吗,你为什么会喝醉?。
喝多了。
酒是不醉人的,只有喝的人心醉,才会醉。
……
如果你爱的人不爱你,你会放弃你所爱的,跟爱你的人在一起吗?
当一个人得不到自己所期望的爱情的时候,便会试着将爱情转移。尽管知道最后还是会一无所有,他们也愿意赌一赌。尤其…是男人。
那你也有试过吗?
没有,我的爱情一直深藏在地底,我一直在不断的寻找可以让他发芽的人。
四
街上的灯明晃晃的,刺眼。手里的可乐外表一层冰凉的水珠。在儿童玩具店的橱窗前停下。一只鼻子通红的绒布小猪安静的趴在橱窗前,大睁着双眼。从未看过这么警觉的小猪,忍不住弯起嘴角。忽然又有了莫名的忧伤。
是想起了西凌了吧。
在占越的家门口,等他来。我没有敲门,只是蹲在他家的门口。
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床上,准确的说是占越的床上。海蓝色的床单,被子和枕头,如此一致的男人。占越坐在床尾,房间没有开灯,只能看见他模糊的侧脸和背脊微微弯曲的轮廓。
我努力想要坐起来,却一点力气都没有,只把被子弄出了轻微的响声。占越回过头来看我,过来帮我把被子盖好,说,你在发烧,要好好休息。
温柔的声音,一如既往。
五
现在我每天都穿着占越的宽大衬衫,在他家里晃来晃去。占越给我买的衣服,我只在出门的时候穿,不过我出门极少。我很喜欢穿他的衬衫,有一种男子干净的味道,给人一种安全感。他的确是一个爱干净的人,无论多忙,他总是会抽出时间来收拾屋子,即便已经是很干净了。
他房间里有一个小小的隔间,里面全是电影片子,世界各国的。
我每天都窝在沙发里看片子。中午会收到占越发来的短信,提醒我不要忘记吃饭。傍晚的时候我会熬好一锅粥或者是汤,等占越回来。晚上他看电视的时候,我坐在房间里看书。夜深的时候,蹲在房间门口,听到睡在沙发上的占越轻微的呼吸声,然后才会安心的睡觉。
我和占越如此平静的住在一起,仿佛我们是感情很好的兄妹。
六
听到门外传来吵闹声,将门开一个小缝,是对门的两个人在吵架,好像是夫妻。
女的躺在地上已经不能动了,被闻声出来的邻居扶起来,要送去医院。那男的仿佛不肯善罢干休,在旁边骂着"贱货”一类难听的话,不时把刚被扶起来的女人重新踹倒。
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,心有一丝尖锐的疼,又像是在我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我的心被一点点的抽空。手不自觉的抖动,手指手紧,握住门把手,身体靠着门框一点一点的往下滑。
我看见占越惊慌失措的脸,我很想安慰他说我没事,可是哽在喉咙,忍不住流眼泪。占越把我抱进屋里,什么也没问我,只是把我抱在怀里。我抬头看他的侧脸,让我很安心。
我说,占越,我喜欢你。
那晚占越进了房间睡,我和他并排躺在他海蓝色的床上,他的手紧紧攥着我的手。这么近听他的呼吸,原来会更安心。
微伤。施格
十岁以前的记忆里,只有父母无休止的争吵。那个时候的我早已麻木。习惯了看他们的愤怒,争吵,撕扯,然后父亲摔门而去,她躺在地上,无声哭泣。我只是蜷缩在角落里,冷眼看着浑身是伤的她。
我见过那个父亲愤怒的原因,那个年轻的男人。她把他带回家的时候,我在厨房跟中年的女佣抢爸爸的衣服来洗。她把我拽出来,逼我叫那个男人叔叔。我没有看他一眼,抓起扫把用力的扫地。用我的沉默无声抗议。她突然狠狠的打了我一巴掌。我会永远记得那是怎样一种疼痛。
她走的时候,脸上有精致的妆容,穿着几千块一条的裙子,父亲给了她所以她想要的虚荣,她仍不满足,她到处找她以为的幸福。年轻的男人来接她,牵着衣着华丽的她去搭公车。她的脸上却是开心的笑。那年我十岁。
她走了以后,爸爸喝的大醉回来。倒在沙发上,轻声自语。我走过去,蹲在他的旁边。他摸着我的头,说,小格,不要恨你妈妈,是爸爸没用,给不了她想要的。我用手轻轻蹭到他脸上,爸爸,她走了就走了,还有我。爸爸把脸埋进沙发,轻声抽泣。
我抚摸爸爸光秃的头顶,脸上的皱纹。这个男人用最大的努力想要让身边的人幸福。给了我们所有物质上的需要,用他的方式想让我们幸福,他却没有幸福。
后来我经常独自一人在家,不去上学,也没人管我。常常一整天不说一句话,窝在沙发里发呆。
十六岁那年,爸爸开始带不同的女人回家。我从来没有如此憎恨这个世界。我要求住校,那一年我读高二。我开始拼命读书,我想要离开。我要考上很远的大学,离开。
然后我认识了西凌。从来没有人象他那样了解我,包括我的父亲。他看过我暴怒的时候把书撕碎的样子,他看过我睡觉流口水的样子,他看过我开心笑的样子……从认识他以前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没有开心的笑过。
因为饮食不当,常常胃痛,我可以在他的身上找到我吃的胃药。他会在中午买好饭在教室找到在偷吃零食的我,逼我吃饭。他从来没有忘记为我买生日蛋糕……
我说,西凌,你喜欢我吧。他笑了笑,也许吧。
只是也许。
高三那年,我强迫西凌跟我报同一所学校。我说,西凌,我习惯了你的照顾,等到我找到男朋友,你再离开,可以吗?
西凌作痛苦状,说,看来我这辈子的劫难是没完没了了。
我说,西凌,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,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想法,我早就摸到了你桌底下那排凹凸的字。
西凌表情认真的看着笑的得意的我,他说,小格,等你爱上我。
我忽然就不笑了,刻在桌底下的字被他说出来,像深藏的秘密被公开,有巨大的无助感,仿佛他下一秒就会离开。
紧握层叠迷茫
不曾期许其他
只守望遍地含羞
过往的得到和失落
忘记,穿堂的寂寞
轻轻记住那个带风的少年
手捧金色光芒
却只是路过
七
莫落打电话给我的时候,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原来的家。没有出去工作,为一些小杂志社写专栏。一样的生活,多了一些甜蜜。接近黄昏的时候莫落说他在我家门口等我。
很久都没见她了,我跟她在大学里是同班同学,我们一样的不合群,一样的不爱说话,一样笑起来没心没肺。我们喜欢的是同一本小说,同一个歌手,同一部电影。毕业以后她就去了上海。我记得他穿着碎花洋裙在楼顶唱歌的样子,声音清亮动人。她说,我生下来就是为了唱歌。
给占越发了一个短信,说回一趟家,有个朋友来看我了。
莫落瘦了很多,明黄色的吊带长裙,露出清矍锁骨。她看见我笑了笑,掩饰不住的疲惫和无奈。
收拾好屋子,让莫落住下,我也留下来陪她。
夜里我们泡两杯咖啡,坐在阳台上。莫落告诉我她去上海以后,就到处想办法,想要进娱乐圈唱歌。有一个在当地还算出名的经纪人说可以帮他出唱片,条件是跟他去宾馆过夜。本来她态度坚决。那个经纪人对她说,没有付出就没有回报,她这样是永远没有办法进娱乐圈。所以那天她去了。在被褪掉衣服的那一刻,她仓皇跑了出来,打着赤脚跑了几十里路。
然后她想到来成都找我。
莫落低下头,长发散下来,肩膀微微抖动。
我曾经问过她为什么她父母会为她取名叫莫落。她说名字是她自己取的,他本名叫莫雨,常常莫名的失落,所以改名叫莫落。
我想很久很久以后,我还是会记得满城夜色里,莫落坐在阳台上清冽的背影,肩膀微微颤抖,绝美的画面。
我觉得她更像寂寞的落叶,随风漂逐,很多人都认为她有自由的快乐,其实寂寞藏在内心,等待释放。
八
因为很长时间没有在家里住,厨房蒙上了灰尘,清理起来很费事。所以我把莫落带到楼下我常去的牛肉粉店。
店里像往常一样,坐满了人,我和莫落挤过紧挨着的桌子,在空位旁边坐下。莫落不习惯的皱了皱眉头。
有着慵懒表情的男主人,跻着拖鞋,手脚麻利的切着葱和蒜。与之对比的是挂着笑容大声吆喝的女主人。还有各式各样,表情复杂的人,坐在这里,坐在一起,喝酒吃面。
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来这,只是每次在这都会觉得很温馨。人们很自然的互相打招呼,没有平素的隔阂。
热热的吃完一碗面,全身上下每一个毛细孔,都张大嘴呼吸,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,酣畅淋漓。然后去奶茶店买绿豆沙喝。店里通常只有一个小男孩,七八岁的样子。常常去那家奶茶店,所以跟他很熟。他叫我姐姐,笑的时候露出小虎牙。因为父母喜欢打麻将,所以不忙的时候将店交给他看管。虽然小,做起事来却一点也不含糊。
莫落说,施格,很羡慕你,有我永远也学不会的简单快乐。
九
看见占越的车停在我楼下的时候,心里生出一股歉疚。莫落来了有一个星期,一个星期我的手机一直关机。他是很有条理的男子,所以一个星期不联系,我也不是很担心。可是他突然出现在我的楼下,倒是让我吃了一惊。
莫落从房间里出来,脸上妆容精致,的确是漂亮的女子,天生就是做明星的料子。他推我去换衣服,说约了一个朋友一起吃饭,指着占越给我看,说,他在楼下等。
吃惊加上吃惊等于…
换好衣服,下楼。占越的表情没有任何波澜,仿佛他和莫落吃饭带上我是理所当然。
莫落说,这是我的好朋友,施格。
我们认识。占越说话含着笑意。
是吗,我怎么不记得。我赌气般,不说真心话。
依然是不屑的笑容。
车子开到一家餐厅,这里有很好吃的甜点。以前和占越偶尔也会来这里。吃饭的时候我没有说话,莫落没有察觉,很开心的和占越聊着天。
忽然听她问他,你有女朋友吗?
不屑的笑容,没有。
手指不自觉收紧,我起身,借口上洗手间。
对着镜子,劝自己镇静,也许他不是故意的。女人就是这样可笑,被欺骗也要将自我安慰进行到底。
出来的时候看见占越等在门口,没有刚才不屑的笑容,无辜的像一个被我狠心抛弃的孩子。他抓住我的手腕,把我拉进怀里,头埋进我的脖颈。
生气了吗?
我不语,手指僵硬。
我很想你。
语气落寞,让我的心忍不住疼痛。手攀上他的肩膀回应他的拥抱。气意全消。
他笑,说刚才说的话只是为了惩罚我,因为一开始我说不认识他。
占越送我和莫落回家,莫落站在月光里,一直目送占越车子的离开,像妻子看丈夫的眼光。心里有不祥预感。
在楼道间,莫落突然停下来,对我说,施格,把占越让给我好吗?
有点吃惊,占越应该没有跟她说什么吧。我没有说话,楼梯间很暗,看不清莫落的表情。
占越看你的眼神不一样,所以我猜他喜欢你。你可以不要爱他吗?不要爱上他好吗?
听的出来莫落的期盼,我什么也说不出来。
十
某一天早晨,我忽然找不到莫落了,电话关了机。直接拨了占越的电话,自然反应。也是关机。不知道到为什么,不担心莫落会出事,只是心里一片寂寥,还有一点仓皇。
半夜里莫落回来了,我在房间里,听见她的鞋跟撞击地板特有的声音。径直走进了房间。我走去她的房门口,莫落,你回来了。里面传来莫落疲惫的声音,我累了。
回去房间,用力摁紧被子,用力隐藏心里的不安。我知道一定与占越有关。
早上起床的时候,听见很大的水声。莫落在浴室里,开着很大的水。我忽然很害怕,所以我用力的敲门,大声的叫莫落,你给我出来。
莫落出来的时候,头发凌乱,有水顺着头发往下滴。眼睛红肿的厉害。她走过来拥抱我,她说,施格,跟我一起离开,我要离开。有热的液体流进我的脖子,莫落全身颤抖,我轻轻的抚摸她的背。这个瘦弱的女人,有极为突出的蝴蝶骨,跟随她轻微颤抖,像被茧缚住的振翅蝴蝶。
我拍着她的背,我说,对不起,我不能走。因为我有占越。他在等我。莫落突然很大力的推开我,我在她眼底是陌生的影子。她抬头看我,目光锐利。施格,占越不再是你一个人的了,他要了我。语气平静。
空白,脑子里一片凄楚的空白。莫落转身出去,她的黑色连衣裙随风扬起,决然的背影。以一种碎裂的方式倒地,眼前依然有一团晃动的黑色,迷迷蒙蒙,将我的阳光覆盖。
十一
再见到莫落,她被黑色的袋子包裹的严严实实,只露出了半张脸,已经辨认不清。我不顾警察的阻拦,奋力的拉扯袋子。血肉模糊的莫落,依然穿着那条黑色的裙子,上面有凝固的血液,一团一团,像绽开的花。
两个小时前,她打电话给我,约我见面。
坐在铁轨上,她趴在我的肩头,低声抽泣。她告诉我占越是她从十岁开始爱上的男子,可是占越抱着她,睡梦里喊的名字却是,小格。
微伤。莫落
七岁那年,突然有一天,哥哥和妹妹都被陌生的人带走了。我们也从原先的大房子搬到了破烂的小房子里。我问为什么,别人只告诉我破产这个词。哥哥和妹妹被带走以后,爸爸就常看着我叹气,而我总是蹲在门口的角落,仰望天空,一言不发。
从搬进小房子的那天起,父亲就在四处找人收养我,我知道。但是没有人愿意收养一个如此瘦弱又不爱讲话的小孩。很多人都来看过我,然后又摇摇头失望的离开。
后来我上学了,认识了那个笑容永远不屑的男孩。我知道别人都叫他小越,只是在我蹲在操场上发呆的时候,他会靠着我旁边的树,不时回头看我。我们常常相对着一言不发,却可以清楚的感觉到我们之间的默契。他告诉我,他想和我做朋友,他觉得我需要温暖。
十岁那年,我变成了孤儿。爸爸妈妈被人发现的时候,已经晚了。我看着他们躺在地上, 眼睛 ,鼻子,嘴巴,流出的血都已凝固,屋里还有牛肉汤的香味,那是爸爸最爱吃的菜。
前二十分钟,爸爸说煮了好吃的,打发我去买酱油。我有些欢喜的出门,爸爸却突然拉住我,说,小雨,你要长大。我抬头看他,严肃的脸上,满是忧伤。
十岁的我不懂死亡的意义,只是看见父母的样子,有些惊惧不安,竟然也没有哭。
那段时间我依然每天上学,偶尔从恶梦中惊醒,然后会赤脚跑去小越的家里,敲他房间的玻璃,他会从窗户里爬出来,牵着我的手,一言不发,我们都是沉默的小孩,要相互依靠才可以感觉到温暖。
我最终还是被别人收养,在小房子住的最后一个晚上,小越光脚站在我的窗外。依然是沉默的牵我的手,我说,等我长大,我来嫁给你。
养父是一个瘸腿的丑陋男人,脾气暴躁,虽然很有钱,却没有女人愿意嫁给他。他喝醉酒的时候会打我。而我习惯了沉默。我常常想起父亲,终于会落泪,爸爸,我会长大。
初中毕业以后,他不想再让我读书。而我清楚的知道,我怎样才可以彻底的离开他。我跪在他面前,面无表情,我说,你让我读书,我就嫁给你。那年我十四岁,他四十二岁。
考上大学的那一年,我跑了出来,我会靠自己的力量读完大学,彻底离开那个男人。我把名字改成了莫落。最大的心愿,就是找到小越,然后,嫁给他。
上大学的时候,我认识了施格。这一定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一件事了。我从来没有遇见像他这样温和的人,虽然她常常不笑。说话的语气永远在一个调上,听不出任何感情,却有超脱人世的空灵。
我可以猜的出来,她跟我一样有故事,但是我们从不对彼此说这些刺痛的东西。只在偶尔在想起来的时候,钻进一个被窝里,互相凝望。她头发上的柠檬香味让我觉得安心。在假日里她会和我一起去打工,然后她会用她的工资给我买衣服,却从来不说原因,只说你穿着好看。
从看到占越的第一眼起,我就认出他了。他是小越。
我以为他也慢慢的想起我了,因为他经常约我出去,有时候我会试探的问他,但是得不到任何的肯定。
某一晚上,他约我出去喝酒,我决定坦白。他知道真相以后,有些微微的吃惊。脸上是我捉摸不透的表情。
他喝的大醉,而我想醉却没有醉。在他的房间,他用力抱住我。有片刻幸福的晕眩。然后我清楚的听到,他说,我很想你,小格,小格……
瞬间的天崩地裂。我的爱情,十岁开始,早已死去。
十二
撞死莫落的肇事者最终找到。手里捧着莫落的骨灰,什么也想不起来。我还没有跟她说抱歉,她突然就不在了,不给我机会适应,不等我想明白。她告诉我占越是她从十岁爱上的男子的时候,我只用冷漠的侧脸对着她,然后甩开她的手,毅然决然的走。她的伤心我不曾体会,曾经我们用心体会彼此的伤,小心翼翼的保护彼此的脆弱,但是在那一刻我只看见了自己的伤悲。我其实也是自私的,我一直在自以为是。
我和占越并排坐在沙发上,占越家海蓝色的沙发,熟悉的陌生。他低头,头发长长了,足以把眼睛遮住。他问,小格,我们还能相爱吗?
我摇了摇头,走了出去。
如果我们还可以相爱,那莫落就必须从我们的记忆里消失,但是我不能。
在门口,回头。再看一眼,我深爱的男人,映在心里是一大片沼泽。平静只在表面,而里面只有痛苦的涟漪。
微伤。占越
除了我的父母,谁也不知道,我曾经有一个弟弟,叫小其。我比他早出来一分钟,很健康。可是他一出生,就被判了死刑,医生断定他活不过十五岁,甚至在这十五年里,他都不能开口说话。我们的长相一样,但是他的身体要弱很多。他不能出门,不能上学,他常常趴在窗口目送我去学校,我懂的他的渴望,从小我就发誓,我要给他所有我能给的,我要让他快乐。
四年级那年,我遇见了一个爱发呆的女孩。他常常蹲在学校的树底下,不说一句话。我总是试着想跟她说点什么,但是在她旁边站了很久,却始终不敢说话,生怕我的声音破坏这种完美的宁静。
后来我常常看见在我家的楼下,看见她和小其并排坐着。小其的样子是快乐的。
在某一天的夜里,我看见小其光脚从外面回来,眼睛有些红肿。他用手比划着告诉我,她要走了。
后来在学校,我真的没再见过她。小其的病也在迅速加重,在十三岁那年,离开了我们。
我喜欢的人叫施格。她的美丽带着一点点孤傲。身上永远是沉静的柠檬香味。是一个让任何人都会感觉温暖的女孩。她从来不大声的说话,好象习惯了忍受。骨子里却有不容置疑的坚强。
我以为我可以一直幸福下去。如果没有重逢。
再见到莫雨,她依然瘦弱。我没有认出她来,只知道他是小格的朋友。我常常约她,只为可以见一见小格。
一次我约她出来喝酒,并像往常一样嘱咐她带上施格。但是她一个人来了。她不停的喝酒,不停的流眼泪。她说,我早就认出你了,可是你却把我忘了。在外面很难过的时候,想起小越,想起小越温暖的手,就不再难过了。可是你为什么会把我忘了……
看到她的难过,我不知道应不应该把真相告诉她,十岁的时候,她爱上的是小其,不是我。但是我什么也说不出来,我不忍告诉这个因为难过而憔悴的女人,她爱的人已经死去。我只有拼命的喝酒,将自己灌醉。
喝醉以后,满脑子都是施格。她笑的样子,难过的样子,撒娇的样子……
突然右脸有清晰的疼痛,模糊中看到莫雨带着眼泪的愤怒,转身离开被用力关上的门。
忘记做了什么,忘记莫雨对我说了什么。只是头痛的像要裂开,裂开以后依然是小格清楚的脸……
十三
不幸的人依然不幸,以为触手的幸福,原来也是隐形的不幸。上天只愿意给我们百分之一的公平。
我们彼此依靠,彼此保护,彼此伤害,彼此原谅,我们在黑暗中摸索什么是爱,我们学着怎样去爱,我们最后还是不明白,我们的爱,究竟错在哪里。
(完)